■资料配图

　　春天一到，老周的手机相册里就挤满了嫩绿色的特写照片和视频——全是茶芽。

　　“爸，您这拍照技术……”女儿小颖在视频通话时忍不住笑，“全是虚影，还不如让我帮您装个直播支架，直接开直播吧。”

　　老周在屏幕那头搓了搓皴裂的手指：“直播啥？我们这辈人种茶，讲究的是手心温度，哪像现在……”话没说完，山风掀起了他灰白的鬓角。

　　小颖知道父亲在担心什么。去年，镇上茶厂改制，像老周这样的老师傅突然要学“线上销售”。清明前的茶最金贵，可今年连绵阴雨，茶芽发得慢，收购商压价的消息已经传开了。

　　周末清晨，小颖突然拖着行李箱出现在老周茶圃前。她没解释为什么请了假，只是变魔术似地从包里掏出个金属支架，说道：“新出的智能追踪摄像头，能自动对焦嫩芽尖儿。”

　　老周蹲在田埂上生闷气：“机器能闻出雨前茶的兰花香？”但当他看见女儿跪在泥地里调试设备，裤脚沾满露水时，到底没再说话。

　　第一场直播堪称“灾难”。老周像根木头似地杵在镜头前，额头上全是汗珠。小颖急中生智抓过手机：“家人们，看这芽头！我爸坚持人工除草三十年，这片茶……”

　　“胡说！”老周突然抢过手机，“开春后才除的草，哪来三十年？”弹幕顿时笑成一片。

　　意外的是，这种笨拙反而引来关注。有人问倒春寒对茶叶的影响，老周立刻忘了镜头，抄起茶枝就讲解起来。小颖看着父亲眉飞色舞的样子，忽然想起小时候他教自己认茶时，也是这样——只要一谈起茶，那双粗糙的手就会变得格外灵活，仿佛嫩芽在他指尖有了生命。

　　直播结束后，小颖点开后台数据时，屏住了呼吸。“爸，您看这个数！”她把手机屏幕转向老周。

　　老周凑过来，眯着眼盯住屏幕，喉结滚动了一下。他突然转身走向茶样袋，取出个铁罐，手指在罐口摩挲两下，说：“给那个发弹幕教咱调设备的网友寄去，不能白受教。”

　　这天，小颖正在打包快递，又听见山坡上传来吆喝声。山雾中，老周举着自拍杆的身影在茶垄间穿梭，镜头时而对准沾露的嫩芽，时而转向佝偻着腰的采茶人。“家人们，看好了——”他的声音混着山风传来，“这才是真正的雨前茶……”

　　山雾漫过他的旧胶鞋，新发的茶芽上挂着水珠，如细银针挑破晨雾，绣出一匹流淌的碧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