岭南桂圆被誉为“南方人参”,可入药,煲汤,制作酥饼,也可当零嘴小吃。一粒小小的桂圆背后,是一代又一代守焙人的匠心传承。
李伯是村子里的老人,焙了四十多年的桂圆,是个老资格的守焙人。
守焙人的日常,是一部热辣滚烫的纪录片,说白了,就是在高温下,汗流浃背地坚守初心。
乡下烘烤桂圆用的炉是土炉,叫焙。大多是用土砖砌成的长约三米的长方体,留一面门,内里是竹子做的层层架子,一般有七八层,每层大概间隔二十厘米。底下是烧火用的炕,炕与架子之间间隔一层厚厚的灰瓦,起到阻断明火而又传递热量的作用。
一份上好的桂圆,讲究一位守焙人的耐心与细心,以及对火候的掌握。
桂圆是盛夏的果实,挂在阳光下的枝头。每逢焙桂圆前,李伯得爬上大树,淌着汗水摘果。继而,请村里的孩子给桂圆进行第一轮简单的加工:脱枝、去壳。当密密麻麻、晶莹剔透的生桂圆把一个个圆簸箕挤得满满当当后,李伯笑吟吟地端起簸箕,将它送进早已生火的焙里。
桂圆从生到熟,要六七个小时。孩子们早上去壳完毕,就四处散了,待到吃饱午饭后,再慢悠悠过来给熟桂圆剥肉。而李伯则是一秒钟都不能松懈,他得好好守着焙。在这六七个小时里,李伯要添柴,要把装着桂圆的簸箕从焙的一楼换到七楼,再落到六楼、五楼……要给簸箕里的桂圆翻身,而且应是雨露均沾,每一颗桂圆都照顾到位,否则就会有“闹脾气”的糊了、焦了。
为了完成这一系列的工序,李伯得一次又一次掀开焙门前厚重的麻布。每一次掀布,都是一场热浪的考验。大热天的,室外三十六七摄氏度。而焙,头上被太阳烤着,底下被烈火烧着,肚子里揣的是更高温度的滚烫。李伯每掀开麻布,焙里的热辣滚烫就呼呼地全往他脸上喷。李伯的脸像一块烫熟的肉,红红黑黑的,缀着汗水的光亮。
桂圆熟了,泛着半透的焦黄。孩子们也便再度有活干了,他们得趁热给桂圆剥肉去核。若是桂圆熟度不够,手会打滑,不好剥肉。若是时间久了,桂圆冷却了,肉会变硬变实,剥的肉形状不够漂亮。脖子上搭着大毛巾的李伯,像蜜蜂一样周旋在孩子堆里,督促他们不要偷懒,时而又飞到焙那边去看火,看焙里的桂圆。
日落黄昏时,当日所有的桂圆都剥肉去核完毕。孩子们拿着一天的酬劳,蹦蹦跳跳地回家,约定第二天一早再来。孩子们在夜里做梦时,李伯仍然守在焙旁。他睡在竹制的躺椅上,桂圆睡在小火烘着的焙里。这是最后的工序,须花七八个小时,每半小时给桂圆翻一次身,近一个小时给簸箕换一次楼层。夜里有了星月和微风,可空气里藏着的仍是夏的闷热,躺在生着火的焙旁,像躺在烧烤架上。李伯却习以为常,身子也早已适应了闷热。他闭目小憩,待到要忙活的时候,又会准时睁眼起身。
当露水映出七彩的光,李伯收获了守焙一天的果实。上好的桂圆是十斤龙眼出八两肉的比例,色泽金黄剔透,肉身软糯香甜。李伯每天都会试吃小撮最新鲜的桂圆,作为开启美好忙碌的新一天的元气早餐。
如今的村子,很多做桂圆的人家,都用上了省力高效的电子烘炉。而年近七十的李伯,仍守着他的焙,像和盛夏有个无言的约定,让桂圆在热辣滚烫里华丽变身。他深信,用土焙制作出来的,裹挟着柴火味的焦糖香,才是最正统的桂圆味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