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一个黄昏的周末,我沿着蜿蜒的河岸线,朝着落日的方向走进了羚山峡谷。
羚山峡谷,又称“羚羊峡”。时值深秋,天高云淡,红霞映红了半面江水、半边天。两岸青山绵亘,云朵像天山上的雪莲,放眼而去,峡谷蜿蜒而绵长,仿佛在广袤的大地上崩出了一道长长的裂缝,西江之水从此奔流出谷,像一条既看不到尽头,又瞧不着尾的游龙。
羚羊峡以羚山命名。羚山位于西江肇庆城区下游,坐拥江北,与南岸的烂柯山遥相呼应,是自古兵家必争之地。峡谷常年云蒸霞蔚,高插云天,朴拙而深邃。与上游的“三榕峡”“大鼎峡”被合称为“小三峡”。中国四大名砚之一的端砚,便出自羚山一带。徜徉谷中,不禁让人惊呼大自然造物的鬼斧神工,更感叹造物主的神奇——毫不悭吝地赐予这方土地最珍贵的文化遗产和精神瑰宝。
端砚,始于唐朝武德年间,因其砚石细密幼嫩,有研磨不滞、发墨利笔、字迹颜色经久不变的特质,更有“呵气研墨”之说,故被世人尊为中国四大名砚之首。被誉为“岭南三大家”之一的屈大均,就曾两度到此写下:“阴森十馀里,榕间木棉多。啼鸟不知处,嘤嘤连伐柯。斜峰飞欲堕,乱水响难和。猿狖时窥客,相将下女萝。”相传,大师当年就地取材并呵气研墨一蹴而就。
沿着栈道向峡谷的腹地信步闲庭,一步一履都仿佛走在古老的蜀道上,时而看碑刻亭记,时而观遗迹往事,不知不觉已到风雨廊。此时暮色四合,秋风萧萧而来,黄叶寂寂而去,在粼粼的烟波荡漾之中,江边亮起了几盏熹微的渔火。悠悠渔家调,袅袅江上来。那一刻,仿佛传说中的“羚峡归帆”复现眼前……
明代以前,羚羊峡古道为纤夫所踏而成。孟子曰:“山径之蹊间,介然用之而成路。”史料记载,羚羊峡地势险要,层峦叠嶂,峭壁悬崖,无一线之道可通。为讨生计,当年纤夫就是硬生生地在峭壁的密林中走出了一条山道。
古时逆水行船,全凭纤夫登岸拉纤,一步一个脚印,攀附着树木,牵挽着陡崖穿谷过岭,可谓历尽人间沧桑。当我抚摸着岩石边缘那几条饱经风雨侵蚀的纤痕时,指尖上的颠簸似乎在告诉我:在上千年的时光里,它见证了中华文明历史璀璨而伟大的生命力,记录着那个时代行走中的不易……
月牙从薄薄的云海探出小脸,清澈而明亮,像个羞答答的小姑娘。我的思绪便随那流银似水般的月光飘向那深邃的峡谷:峡谷在静静地享受着湍流的爱抚,山尖上的月牙像滑过峡谷中的小舟,细细粼光在下方夭夭荡漾,一幅富有诗意的“山月江湾图”便逐渐呈现在朦胧的光影里……如今越来越多的人,更愿意放下喧嚣的追逐,来到这深谷的沙滩上,支一篷小帐,燃一盏萤火小灯,与大地同眠,或听涛看月、品茗下棋,惬意地享受着这份盛世繁华中的宁静。
那一晚,我在峡谷中停留了好长的时间,全然忘记了时光的消逝,当我走出峡谷,回望身后这片广阔的天地时,真有一种踏遍青山人未老,风景这边独好的感慨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