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08版:东园

收花生

倪西赟

本文字数:1122

  风凉了,秋意也浓了。

  回老家小住几日。一日清晨,父亲唤我:“去地里收花生吧。”我应了声“好哩”,回屋换上那双穿了多年的布鞋。父子俩将䦆头、绳索、竹筐等物什一一搬上独轮车。我推车走在前面,父亲跟在后面,脚步不紧不慢。

  父亲年岁已高,却仍种了好几亩花生。今年花生熟得晚,待我们推车来到地头,只见夏日里那片碧绿的花生叶,如今已泛着微黄,有些甚至干枯蜷曲。我放下独轮车,取出䦆头,在手心啐了两口唾沫,搓揉几下,便抡起䦆头刨起来。一䦆头下去,连根带土的花生秧便被翻了出来,我顺势用䦆头轻压一下。父亲跟在我身后蹲下,捏住花生秧的茎部轻轻一抖,泥土簌簌落下,露出下面白生生的花生果,圆滚滚的,煞是可爱。父亲脸上漾开笑意,边拾掇边念叨:“今年的花生长得不赖。”

  忽然,我的脚边窜过一个胖乎乎的软虫,我本能地抬脚要踢。父亲叫住我:“这是蛴螬,记得吗?”我当然记得。这玩意儿可是花生地的祸害,专在土里啃食娇嫩的花生仁,常常把好端端的花生咬得千疮百孔。小时候,我见了蛴螬就恨得牙痒,非得一脚踩死或捡起来摔在石头上不可。父亲却总拦着我,用树枝把它们挑到一处,收工时装进布袋带回家喂鸡。“这虫子有营养,鸡最爱吃。”父亲如是说。如今再见这蛴螬,我仍忍不住要踩上一脚。父亲却劝我:“放过它吧。如今村里种地的少了,它也没啥吃的。再过几个月天寒地冻的,不知它能不能熬过去。”听父亲这么一说,我心头莫名一软,便用䦆头轻轻把它拨到旁边的沙土里。

  日头西斜时,一片花生地总算收拾停当。我把花生秧捆作一捆,码在独轮车上,用麻绳勒紧,满满当当的一大车。父亲却不着急,蹲在地头慢悠悠地脱下布鞋,在石块上磕了磕,倒出里面的沙土,垫在屁股底下歇息,又点了一支烟慢慢抽着。我见地里还散落着不少从秧上掉下的花生,便拿了竹筐去捡。这情形让我想起小时候,每次收完花生,总要在地里搜寻一番,生怕遗漏了哪一粒。有时还会用䦆头再翻找一遍,务必做到颗粒归仓。

  父亲见状摆摆手:“罢了罢了。”我说:“地里还掉着不少呢,多可惜。”父亲笑道:“浪费不了的。田鼠、野兔、小鸟们还等着过冬呢。”我不服气:“我记得小时候有回少捡了一粒花生,您还打了我一巴掌。”父亲也笑了:“你这孩子,记性倒好。”我嘟囔着:“那时候不是心疼那粒花生,是觉得您打得太冤。”父亲吐了个烟圈:“那时家里缺粮,哪舍得给野物吃,恨不得把它们都捉来填肚子。如今日子好了,总该给它们留口饭吃。”

  暮色渐浓时,远处飞鸟归巢,天边云霞绚烂。我瞥见地头柿子树上还挂着不少通红的柿子,便问父亲要不要摘些。父亲摇头:“不摘了,留给麻雀、喜鹊过冬吧。”

  回家的路上,独轮车吱呀作响。我望着父亲微驼的背影,忽然明白,这收花生的活计里,藏着的不只是对土地的眷恋,更是一种对万物的慈悲。

分享到微信
使用"扫一扫"即可将网页分享至朋友圈
广东南方工报传媒有限公司版权所有,未经许可严禁复制或镜像
地址 : 广州市越秀区东园横路5号6楼
电话 : 020-83882464
手机版
南方工报东园 08收花生 倪西赟2025-09-12 2 2025年09月12日 星期五